【馬場林】Placebo

關於奇怪的藥的故事(x


【Placebo】

 

味道很噁心。

硬要形容的話,就是感冒膠囊裡頭的藥粉用冷水兌開後又調進大量劣質糖精的味道。彷彿公園角落販賣的廉價棉花糖,只需一口,那股膩得令人反胃的甜味就會纏在牙齦與上顎之間久久不去──即使甜膩至此,仍舊遮不住底下別有居心的苦澀味道。長期受訓鍛鍊出的殺手直覺正警鈴大響,尖叫著這東西喝了對身體準沒好處。

唉,我當然知道。他將那些尖銳的吶喊都塞到腦海深處,端起小瓶又喝了一口,果然還是難喝得要命。

林不懂一個人類得爛醉到何等程度才能把這玩意兒不知不覺地喝下去。不但味道噁心,飄散著一股由於摻了許多人工香料導致聞起來和廁所芳香劑有八成相似的氣味,顏色竟然還是淡紫色的。究竟都放了些什麼玩意兒才會變成這副鬼德行?

身旁馬場格外複雜的表情令他不禁發笑,大概是覺得選錯了作為紀念曾經的瘋狂歲月而留下的物品。撇去惡俗的內容物不談,自外觀來看也不過是個精緻的小玻璃瓶,像是自百貨公司專櫃買下卻未能送出的女仕香水。

至少林一開始是這麼認為的。當他半開玩笑地將那個小玻璃瓶放到馬場面前時,只是想藉機聽聽那些馬場從來不願意說、也不希望小百合同他八卦那些所謂「多餘的事」,然後順便嘲笑兩句他過往的放浪罷了。

直到他發現那個瓶子有被開啟且使用過的痕跡,而早已乾涸的瓶口殘留著某種不明成分的氣味。他清楚記得市面上被廣泛使用的毒物特徵,卻辨認不出混雜在甜膩香氣中的成分。

「──是某種藥品嗎?」他心直口快地問,幾乎沒怎麼多想。林從未見過存在感如此強烈的藥物。致死的毒或安眠藥等云云,自然都是追求無色無味,能使用得神不知鬼不覺才好。

「呃。」馬場笑得心虛。「就是……助興用的。」

「興奮劑之類的?」

「類似,也不大算。」

「你用的?」

「不……」

「哦。」所以是以前沒用完的。林點了點頭,「原來真的存在啊,還以為都是連續劇唬出來的。」

「以前沒見過?」

「怎麼可能見過。」放著那些容易取得又方便使用的毒藥不顧,改用這種天知道有沒有作用的詭異藥物──才不會有蠢貨殺手做事這麼沒效率。

「……很久以前一個女孩子給我的。她自己用掉了半瓶。」

「跟你的時候喔?」

「哎哎哎、不要問啦。」

「這跟回答了有什麼差。」

我又不介意。林聳了聳肩,有些好奇地又將瓶口湊近鼻尖聞了幾下,那股陌生的澀味嗅起來突然和他偶爾出入的聲色場所有些類似了,「所以呢?」

「什麼所以?」

「喝了這個之後會有什麼反應?你都特意留下來了。」

「只是忘記丟掉而已啦。」

明明前陣子才讓你整理抽屜──林不懷好意地勾起唇角,馬場閃爍其詞的舉止久違地勾動了他的興致。他總是樂於扒開這名溫柔男人外頭的無懈可擊,在底線來回試探,並嘗試挑戰那些被妥善包裝的慾望,直到精疲力盡為止。

真可愛啊。他看著馬場難得因尷尬而些微泛紅的耳根,因成就感而心滿意足。

「說來聽聽啊。喝下後的女孩子如何了?變得亢奮了?還是失去意識了?」

「慢著慢著慢著,你未免嗨過頭了唄!」單人床實在狹小,向後挪幾步就變得毫無退路,馬場壓根無處躲閃林硬是湊上來的身子。

若是他們甫交往沒多久那段時間,馬場或許會相信這是出於純粹的好奇。

可惜早就不是了。

「──欸。」

金色的長髮垂落至他的胸口上。

「為什麼留著這罐藥?」

「也不是刻意留著…..捨不得丟而已啦。」

雖不認為會派上用場,卻捨棄不了可能性。哪怕這瓶藥可能根本沒多大藥效,一切只是心理作用。

「捨不得?」

是什麼讓我們的仁和加武士如此留戀喲。林嘻嘻笑著,指尖從馬場胸前一路流連到腹部。即使天天攝取大量的脂肪,這裡的肌肉線條依舊是清晰而精實的。

「……就是捨不得。」

馬場認命似地抓住了在身上恣意作亂的手指,移至唇邊親了一口:

「因為我想看。」

「看?」

「看你。」

這瓶藥喝了具體會有什麼作用他早就不記得了。但管他呢,什麼反應都好,他都想看得不得了。

合格啦。林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後坐起,在馬場訝異的目光中擰開玻璃小瓶的蓋子。

 

──味道很噁心。

 

比兒童用的感冒藥水還要令人不舒服數百倍的味道。那個女人是味蕾壞死了麼,竟然還主動買來這種東西。

「話說這東西得喝多少啊?」

「我不清楚耶,半瓶?」

「噁,真的假的。」喝兩口他就快受不了了。

「很難喝嗎?」

臨朝馬場勾勾手指示意他過來,「我也要啊?」馬場咕噥著靠近、想接過林手上小瓶。這男人為了替自己的妄想負責也是挺拚,林只覺得好笑,撥開那隻礙事又煞風景的手。

「這種時候該親我吧,蠢貨。」

「......哎。」

馬場抓了把頭髮,看著有些傻。「小林越來越會啦。」

他在吻裡終於找回以往身經百戰的餘裕,去迎接林主動探進的舌尖。淡紫色的液體滴在他的味蕾上,詭異的味道立即充滿了整個口腔。

哇喔。他無聲地讚嘆,真不知道製造這瓶藥的人出貨前有沒有先試喝過。

很噁吧?林嘲他因怪味而變得扭曲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感覺疲乏了,抑或是唾液多少起了點稀釋的作用,當他第二次試圖佔領馬場的口腔,那股弔詭的澀味不知不覺消失殆盡。

可惜對馬場而言還是甜過頭了。他本就不是嗜甜的性子,雖喜歡林唇上帶有些微柑橘系香氣的護唇膏,可這類膩人的甜味無論如何也中意不起來。

「要不、別喝了?」儘管藥味實在不佳,馬場仍親得不怎麼想停下。

「很浪費耶。」

不大的玻璃小瓶,內容物本就只有一半,他喝了兩口後便剩四分之一。他現在沒啥特別的感覺,估計得喝夠劑量才有用。

這玩意怎麼就沒個使用說明之類的──林乾脆一口氣灌完了剩下的液體,感覺自己像連續劇裡在應酬飯局中被勸酒的上班族。他想起母語裡仰藥一詞是自盡的同義詞,確實、一口氣喝下一大堆用途不明的藥物,這舉止本身就和自殺無異。

嘴裡甜得像一次咀嚼了一大塊方糖,饒是林也受不太住,只想漱個口。

「如何?」

「……沒什麼反應。」想想也是,感冒藥或胃藥也不可能立即見效的,任何藥物要發揮作用或多或少都需要代謝的時間,「怎麼辦?要等等看嗎?」

「還是先繼續?」

「那跟沒喝有什麼兩樣。」畢竟人興奮起來時會有反應也就那些了。

「不然就等等唄。」

這樣乾瞪眼也不是辦法,兩人乾脆轉移陣地到沙發看電視去了,馬場甚至倒了兩杯烏龍茶來,還沒放上桌就被林三秒喝光,又搶走了馬場的大半杯茶。

口中殘留的詭異逆味終於得以驅逐,林露出了喝藥時遠遠不及的愉悅表情。

「還要嗎?」

「不用。」

馬場聳聳肩,自己把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茶水給喝了。他們看了一會兒棒球球賽的重播,由於時間太晚,只剩下賽評情緒高昂地回顧賽況,以及幾個精彩的鏡頭回顧。林覺得無聊,把頻道切到了綜藝節目。

「老實說我覺得不該這樣。」

「哪樣?」林懶洋洋地開口。他斜著身子、幾乎半副體重都賴在馬場肩上:「你是說我們現在應該床上開幹,而不是在這裡看電視?」

「……之類的。」

「嗯──」

但我還是一點感覺也沒有。林快速檢視了下自己的身體狀況,心率正常,意識清楚,連體溫都沒升高。

「難道是保存期限過了?」

「這東西有保存期限問題?」

「感冒藥也有保存期限唄。」

「或是那罐東西其實壓根沒有用。」

「也有可能。」

先前給他這瓶藥女孩究竟長什麼樣馬場實在不記得了,也沒見過她沒喝藥的模樣。指不定是自以為喝下藥就能放得開了,如同那些只要病人相信就會有其作用的澱粉劑一樣。

「什麼嘛。」

林注視著穿著誇張的男來賓說著千篇一律的諧音冷笑話,隨後被主持人毫不留情地吐槽:「真無聊。」

「嘛,也好。」

「你幹嘛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啊。」

「萬一對身體有不好的影響就不好啦」

「誰知道,搞不好我明天拉肚子。」

林故作彆扭地撇撇嘴:「然後?回房去?」

「現在?」

「你想做嗎?」

「沒特別想耶。」

「分十個等級的話?」

「大概五唄。」

「……那還真是沒特別想。」

「你呢?」

「唔、四點五左右?」

「竟然比我還低。」

理想與現實總是背道而馳。馬場所謂的該與不該也只是以常理推斷罷了,有沒有意願則是另外一回事。

不如說正因為覺得該要做的,才分外沒興致。

或許人性本就如此。現下比起轉移陣地到床上,他寧願林繼續多靠著自己一會兒。

綜藝節目結束了,林便伸手切成了連續劇。

「啊,前陣子好像看過這部的廣告。」

「美咲說好看,我沒看過。」

「哦……」

馬場看了幾眼上集提要,想著這種劇情實在不大適合國小女孩觀看,「總覺得挺老梗的。」

「搞不好有前面的鋪陳就好看了。」大部分的連續劇不是看劇情多新穎,而是對角色的感情。對角色的感情有了,自然就會在意起後續發展。

「但這又不是第一集。」

「試看看咯。你無聊了?」

「有點睏。」

「去睡啊。」

「不陪我喔?」

「……等我看完這集。」

他們又把注意力移回電視上。女主角開始了漫長且煽情的內心獨白,但馬場聽不太懂她糾結的點到底在哪裡。

女主角說完了,切了個鏡頭,女配角開始了沒主角那麼長的內心獨白。

看起來像是路人的老婦人說話,以及奇妙的夜景鏡頭。

路人說話,男性角色說話,另外一個男性角色說話。到底哪個是男主角來著?

「其實──」

林突然開口了。他注視著現在又開始進行內心獨白的女主角,也不知道他究竟看懂劇情了沒有。

「剛剛我在吃醋。」

「……我想也是。」

「也不算吃醋啦,就是不大甘心。」

「我知道啊。」

馬場眨了幾下眼睛:「所以幸好沒什麼效果,對吧?」

「……哦。」

林碰著了馬場藉機摸來的手,便故意掐了幾下厚實的掌心肉,才稍稍使勁用力握住。


 

【END】


與故事無關的感性話題留到最後好了

其實寫這篇時心情相當複雜,因為這篇其實是寫給我朋友的。一開始就只是想中規中矩地開個小車.....後來發生了各式各樣的事,就修改了結局和標題。同時也覺得,這種發展才比較像我(

標題Placebo,簡單來說就是安慰劑的意思。給病人沒有作用的東西卻說有療效,讓病人透過信任的心理作用自癒。因為其實沒有效用,所以與醫師的信賴關係相當重要

我想感情或許也和這有點類似吧。姑且不論存不存在,若無法相信「可能存在」或「可能發展」,那我想是、沒有辦法的。

而現在,我覺得難過,卻又感到一點羨慕。

不知道我還有沒有為了一個人哭得撕心裂肺的能力。

所以,希望你有天能走過這一切。我能做的也只有開著通話陪你,然後寫一寫這些不知道有沒有用的小東西而已。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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